內容簡介
◎一本貼近時下青少年生活的寫實小說。
◎帶領讀者一窺青少年如何面對課業、家庭、人際關係壓力所產生的種種煩惱!
我就是這樣遇見薰衣草的!
我就是這樣愛上網咖的!
我就是這樣告別了我的童年!
十五歲的男孩
遭逢家庭破裂而藏身網路世界,
徘徊迷幻邊緣。
渴望親情、探索愛情、尋找友情的他,
面對接踵而來的問題與迷惘,
該如何自處?
最貼近少年的寫實青春記事!
探索當今臺灣社會快速變遷下,
苦悶少年心底最深的渴望……
本書以一名十五歲的國中男孩為主角,描繪一個處於破裂的家庭而藏身在網路世界,誤觸迷幻邊緣的青少年,對親情的渴望、愛情的探索、友情的認同……青春的苦悶心事。
作者將自身對時下青少年的網咖文化與搖頭風潮的種種觀察,寫實而精準地呈現出來,讓讀者彷彿走入書中少年的世界,一同體驗新世代青春期的苦澀滋味。
這部作品除了呈現出人人皆渴望的愛之外,也有大眾關心的青少年議題,包含單親家庭、網路交友、嗑藥搖頭等,具臺灣社會背景特色,讓讀者探索在社會文化變異下,於時下青少年身上所留下的影響及效應。
作者簡介
幸佳慧
成大中文系、藝術研究所畢業。進入社會擔任童書編輯、媒體記者後,覺得所學不足以解釋觀察到的社會問題,於是又繼續前往英國學習,獲得兒童文學的碩士跟博士學位。成立「台南市葫蘆巷讀冊協會」,擔任首屆理事長推廣閱讀活動,並取得台南市立圖書館兒童閱覽室的經營權,改造成「台南森林兒童圖書館」,進一步推動閱讀環境革命。
在學術的研究歷程中,從未間斷文學的創作、評論與報導,出版的文類包括文學旅遊導讀《掉進兔子洞》、《走進魔衣櫥》;傳記類《永遠的林格倫》;繪本《大鬼小鬼圖書館》、《親愛的》、《希望小提琴》;少年小說《金賢與寧兒》……作品獲得金鼎獎、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文學創作獎等獎項的肯定與鼓勵。
內文試閱
我的導演
自從上了國中,我的日子就開始一塊塊地剝離,直到支離破碎。
我癱在床上,聽著屋外滴答的漏雨聲,等著掀開棉被。一個小時過後,一個聲音傳了進來,門濾掉那聲音尖刺的部分,從縫裡流進來的,恰到好處。事實上,我早想離開這沒勁的床,賴在那兒,只是為了等待導演「開麥拉」那聲令下,好開始我每天的表演生涯。
門外一陣乒乒乓乓後,響起油在熱鍋裡跳動的吱裂聲,我得意地笑了一下。穿上衣褲,開了門出去洗臉、刷牙、上廁所……我故意調慢速度,等著導演下一個指令:「快一點,不要那麼懶散。」我才拖拉上桌,嘗著這女人拿手的早餐「香腸混蛋」,隨後,幾個冰塊匡啷掉進我右手邊的杯子裡。
那女人,是養我十五年的媽,她總是知道我喜歡冰豆漿。
和往常一樣,她一個人講話,告訴我一些瑣碎的事,順便交代她一天的行程,然後提醒我晚上的聚餐。我縮著身體來回舀著香腸混蛋送進我的嘴巴,不發一語。我想好好看看她,但就是抬不起頭。彷彿這一連串動作早已受了詛咒,無法稍有更改。
離開餐桌,我窩進沙發裡,拿著遙控器盯著電視。一會兒後,她放了一盤水果在我面前,轉身帶上大門離去。我只來得及瞥見她的背影,她穿了一套粉黃色的套裝,先前好像提到下午有個研討會要主持。
門一合上,突然間,我不知道該做什麼事,我的導演離開了。我只好再次進入等待狀況。就像電腦因為閒置太久而進入省電狀態一樣。
穿著清涼的年輕女性,到處出現在電視上玩著分隊比賽的遊戲。媽媽總是對這些綜藝節目嗤之以鼻,她說:「節目製作人沒腦子用了,才會用女人的肉體誘惑觀眾……」我倒覺得這些女小丑有趣,看她們一邊賣弄身材,一邊還要搞笑,我常忍不住哈哈大笑,算是一種同情的掌聲。
畢竟,她們圓潤美妙的身軀還是滿足了我某些需要,不得不捧場。我樂在其中,像是被裹在帳棚內觀賞馬戲團雜耍的忘我,直到一陣冷峻襲來,才打斷我遐想的樂趣。刺耳的鈴聲,像是觸動沈睡的滑鼠,使閒置的電腦螢幕又再度亮起來。豹子打電話來約我出去。我穿戴衣服後,拿著鑰匙出門打發星期天的下午。
遲了十五分鐘,來到21世紀,遠遠的,豹鼻就聞出我的味道,大叫:「你真烏龜……」才幾分鐘,豹子就打進「決戰未來」的第二關了。我買了三個小時一百二十元,拿了一杯可樂,也開始與未來決戰,破第一關,足足花了我五十三分又四十九秒。此時,豹子已經晉級特優戰將區了……沒幾下子,豹子的螢幕快速閃著「一級未來戰士勳章」紅燈,周圍的人突然間都湊過來,櫃臺還立刻用廣播發佈豹子的聖戰捷報,就差沒為他放鞭炮。
相信我,目標如果已經先被同伴實現,你會覺得了無鬥志與樂趣而馬上放棄。趁他到處接待前來祝賀的咖友時,我直接讓第二關的凱西戰士中彈身亡。豹子的殊榮,使他難以回到位子上,友誼總是伴隨榮譽降臨。
幾分鐘後,我又開始閒置……
「走!去慶祝,我請你去泡沫紅茶店吃披薩!」豹子重重地打了我一記肩膀,他的四肢不停甩動著,每一秒都在昭告世人他的戰績。
「我得跟我爸、媽吃飯,我爸今天回來。」我狠狠地潑他一盆冷水,但我可沒撒謊。
通往機場的路上,突然下起大雨。車速慢了下來。離機場越近,我和媽的對話越離譜:
「今天去了圖書館?」
「對,念了兩課理化,還打了場球。」雨模糊視線,也掩飾著我的謊言。
「你的球鞋需要換了嗎?」
「我想還不用。」她從來沒問過我這個問題,我打球也不猛,其實也沒那麼常打。
「你的球鞋是耐吉的吧?」
「我想是吧。」我的鞋子都是她帶我去買的,但我還是低頭看了一下我的鞋子,鞋帶很髒了。
「怎麼突然下起大雨?」我知道媽根本不在意我的鞋子。
「我可以問鞋子。」我這樣回答,我媽一點反應都沒有。
車子轉進國際機場專用道,我們倆放棄勉強維持愚蠢的對話,一路「閒置」到機場。只剩前面車陣頻頻亮起的煞車燈。我爸這次有兩星期的假,他待的時間越長,就意味著將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到了入境口,我們都還沒找到爸爸的身影,他已經衝上車。那樣很好,這樣我可以輕易地說出第一句臺詞:
「爸,你怎麼不等我出去給你撐傘。」媽打了左轉燈、看了後視鏡,一副很忙的樣子,沒時間看爸一眼。
「嗨,兒子。」爸拍著衣服上的雨滴,轉頭看我,也許順便瞥一眼媽,「我已經看到你們啦,一個人淋雨,總比兩個人淋來得好吧。」
「車子這麼多?」這是爸給媽的第一句話。
「下雨天。」媽給爸的第一句話。
……
多一個人,那一路回程的尷尬於是不減反增。三人的對話,都像是造句練習,彼此難以銜接,媽一直沒看爸。直到我們步入餐廳,人聲的鬧哄與食物的味道,才讓我們的腸胃放鬆,抒解我們不少彆扭。我和爸比較快進入狀況,起碼維持一點親人應該有的熟悉度,彼此交換幾個月來的生活瑣事。但媽媽還是無法入戲,只在旁邊有一句、沒一句應著。
自從爸回家的兩個星期以來。不,也許是一年以來,或者是兩年以來……也許更長。總之,在難以確定的這段時間內,這句「遲早會發生的」像一輛宣傳車不停播放的錄音……直到我國二暑假的第一個星期,這輛宣傳車終於找到出口,開出了我的心臟,我的胸口,我的身體。
他們倆簽字離婚了。
這段,容我馬虎帶過。總之,那天自機場離開,聚完餐回到家,在父母與我各自回房後,我無一刻不是屏息以待,翻雜誌、塗鴉、寫習題、仰臥起坐……我知道該找些事情做,但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深怕錯過什麼。一個小時二十八分過後,我一直害怕到來的聲音傳出,聲音越來越大、對話越來越快……過不久,大門迅速開了又關,爸又離開了。
從引信被點燃,鞭炮轟隆四竄,到無聲的煙霧瀰漫,這短短幾分鐘,我只撿到幾句殘破的句子:「別再欺騙彼此了」、「你永遠不明白」、「我到朋友家住」、「你不要回來的好」。我貼在門上難以動彈,但黑夜卻絲毫沒被巨響嚇得停下腳步,我沒聽到媽哭。大門砰地關上後,一切歸於平靜,只有幾聲沈重的腳步迴盪在空氣中。
嚴格說來,我不是沒預測過這樣的情節,甚至還在心中排演過,但當它真的上演時,也絕對不會有猜中的快感,反而是一股極惡毒的詛咒,詛咒那個讓這戲上演的主事者。我關掉房間的大燈,只留一盞昏黃小檯燈。我拿起小時候外婆給我的玩具金剛戰神,擺在桌上。像小時候一樣,我呆呆地望著他,希望他可以開口跟我說話,但是他依然固執地只用堅毅的眼神看著我。接著,我翻出藏在櫃子底處的素描筆和一張四開大的紙,為自己找了一件事做。
別以為我會因此塗得張皇錯亂,我畫得出奇的好。金剛戰神雖然少了一截左手臂,但它的枝微末節,十五個小螺絲都在我的畫紙上各就各位。而從後面檯燈投射出來的反光、測光、透光,我抓得一光不漏。我估計,這樣嘔心瀝血的藝術創作,起碼花掉我五個小時以上。因為,隔天早上唱國旗歌敬禮時,我手臂痛得直發抖,而且還讓我打了一整天的呵欠。
感謝曾經被我詛咒的主事者,他讓我三天後的期末考,沒有一科掛彩。但好戲在後頭,我精彩的暑假,正醞釀而已。
爸要回新加坡工作的前一天,打電話來約我吃午飯,帶我去吃我最愛吃的美國星期五餐廳。意料中的,他說出這些話:「孩子,你大了,有些事情你該知道……」「我和你媽心平氣和地決定離婚,這樣對她好,對我也好。」「我相信,你很快就能明白的……」「為了你,我們已經維持了十五年的婚姻,其中痛苦多於快樂……」「你要把書讀好,好好照顧你媽。」「不管我走到哪裡,我依舊是愛你的爸爸……」
難道每個爸爸都從電視上學怎麼應付這樣的狀況?我爸說了一堆我一點都不覺得陌生的話,除了那一句:「為了你,我們已經維持了十五年的婚姻,其中痛苦多於快樂……」這句話,像直接插進我血管的針頭,某種致命的藥物藉此流遍我的全身,藥物漸漸發作,我開始覺得四肢發麻。我認為只有這句話,才是他自己寫出來的臺詞。而我在第一時間發現了。
我拒絕爸爸送我回家,我需要一個人處理滿身的問號,他們一個個像發泡的海綿,快要把我撐破。我用力踩著回家的路,想把問號踢出我的身體,每一步都是同一個聲音:「我讓他們痛苦十五年?」我晃了一圈回到家後,又遇上另一個風暴,最後我撕掉那張殘臂金剛戰士。我向這四分五裂的戰士發誓:我這輩子,絕不再踏入星期五餐廳一步。
我不知道媽是否知道爸跟我說了,但她始終沒跟我提。從爸甩門出去後隔天起,她仍舊是我的最佳導演,叫我起床,幫我做早餐,給我下一步動作的指令,大事發生後,她仍熟練地沒露出一點破綻。我不明白她怎麼會這樣的冷靜?也許,這樣描繪她不公平,她並不是一個帝國主義的君王。事實上,我媽管我不多。因為做為一個研究單位的主管,夠她忙了。所以只要我不出大錯,都能得到信任。我對她交代的行程裡,不外乎「圖書館、籃球場、朋友家」,到了暑假,我會多加幾個像是電影院、漫畫店的地方名詞輪番使用。
有時候,我看到她在爐火前為我做早餐時的背影,會想要趨前抱抱她;但我選擇直直地跌坐在椅子上。有時候,當我在看電視,碰巧她開門回家,我想轉頭看她,並給她一點問候;我的眼睛非但更加緊盯著螢幕,還會把聲音轉大。有時候,當我看到她在昏暗的書房裡看資料時,我想要沖杯茶給她;但我選擇說:「媽,我要睡了!」有時候,我知道她正看著我,但我會等到她視線離開,才舉頭撿一些她的身影。
如果,她直接跟我說「來抱我一下」、「看看我」、「幫我沖杯茶」,我猜想我的五官四肢會乖乖聽話,甚至暗自高興。很不幸的,我只是一個小演員,導演沒有給予我這些指令,我無法擅自改變。這期間(有多長,我又不確定了),我似乎錯過她臉上許多的風景。
為何我心裡想的和身體做的總是兩回事?都是導演的錯,是她不給我機會當個討人喜歡的演員?要不然就是青春期的錯,是這鬼東西害我身心不協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