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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喚醒世界》在「自己的房間」裡,漫遊女性童話
作者: 鄭谷苑/中原大學心理系副教授   瀏覽人數: 1981   2020-05-19   分享
文:鄭谷苑/中原大學心理系副教授
 
知念是我喜歡的心理學家和作家。我喜歡,是因為他提供讀者不同的觀點。多年前,我首次讀知念,心裡就想:「原來童話可以這樣看。」這本《喚醒世界》,也同樣令人耳目一新。
榮格學派提出集體潛意識是人類過去共有的生活經驗,以深潛的方式影響我們的思想與行為。它可以隱身在童話和神話,藉由不同的主題(或「原型」)來標記人類共同的經驗和價值。因此,以童話或神話來進行心理治療,就能讓潛意識浮現出來,藉此讓病人獲得啟發,了解自己面對的衝突與壓力。有了這個體會,症狀也往往會明顯地改善。
 
知念以童話治療聞名。他認為人生在不同的階段,會面對不同的考驗,因此每個故事適合不同年齡的人來讀。青少年的任務是尋找自我,因此青少年童話常常以主角獲得魔法的協助,從此幸福快樂為主題,像《格林童話》的〈拇指仙童〉。中年人面臨的是「魔力的消失」,主角必須靠自己來解決問題。在《大人心理童話》中,〈精靈與鞋匠〉就是一個好例子。老年人要對人生做總結,所以老人童話充滿娛樂,讓魔力和天真回歸,讓人生的終點和起點能夠完美連結。《從此以後》中,〈失去瘤的老人〉就是一個好笑又頗具啟發的故事。
根據相同的理念,知念認為有的童話適合女性,有的適合男性(書中說明,性別不是指個人的生理性別,而是性格的面相)。《喚醒世界》以「權力」、「智慧」、「自然」、「姐妹之情」,與「奔向新世界的旅程」五個段落,十二篇童話,來說明全體女性所面對的課題。
 
書名叫作《喚醒世界》,我認為瓊・辛格的導讀說明得非常好:「在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要麼認同男性社會,要麼認同女性社會,同時雙方都把對方妖魔化,實際上這就是一個陷入沉睡的世界──這些睡著的人們完全隔絕了自己的內心世界。為了觸動這個陷入沉睡的世界,我們自己也必須進入睡夢中,以便找到喚醒自己的方法,因為只有完全清醒的人才能喚醒這個世界。」所謂「進入睡夢中」,就是透過體會故事中的隱喻,來了解女性長久面對的壓迫、迫害、背叛、貶抑,不被信任、不受重視,被期待要為他人犧牲的共同經歷。在這樣的世界中,女性要如何覺醒?女性如果能夠覺醒,就能喚醒男性,讓整個世界變得更和諧。
知念認為女性童話和男性童話很不相同,簡單整理出如下幾點:
一、女性是主角。所以,不再是男性拯救女性,而是由女性來拯救男性,如〈賽壬妻子〉與〈馬雅公主與丈夫江鱈〉。
二、男性代表女性的陰影面,如〈戰士之妻〉與〈瑪麗亞・莫麗娜〉。
三、女性的創傷,不只來自男性,也來自女性。「負面的女性」以繼母、女僕、貪心的老婦人等角色出現,如〈梅埃的故事〉與〈失去雙手的女人〉。
四、有「睿智的老婦人」來療癒女性的創傷,如〈母親與魔怪的故事〉與〈賽壬的妻子〉。
五、女性的創傷需要「自然」來療癒。代表女性力量的水,在〈失去雙手的女人〉和〈瑪麗亞・莫麗娜〉,可以療癒殘疾或使人復活。
六、「新男性」在女性童話中很重要。新男性是協助女性喚醒世界的重要媒介。
七、此外,無論男性或女性童話,「原型角色」都有一定的重要性。書中,俄羅斯和西伯利亞的故事裡,大名鼎鼎的芭芭・雅格(baba yaga)代表女性的黑暗面;而「惡魔」常常代表負面的父親角色,如〈瑪麗亞・莫麗娜〉。
 
上述是女性童話的重要成分。藉由這些成分,來讀〈瑪麗亞・莫麗娜〉和〈失去雙手的女人〉這兩篇我特別推薦的故事,內在的道理就清晰了起來:
〈瑪麗亞・莫麗娜〉是「女強人」對「新男人」的故事。故事中所有角色,只有瑪麗亞・莫麗娜是以全名出現。她是強勢的、侵略性的。她的初登場,就是個殺敵無數、剛剛在戰場大獲全勝的大將軍。而伊凡王子(沒有姓)是溫柔的、尊重的、體貼的,代表溝通與和諧,是莫麗娜自身所忽略的品德。主角不但強勢,也代表黑暗,因為莫麗娜正是「死亡的女兒」的意思。兩個完全相反的角色,透過挑戰和希望,超越傳統的性別角色,尋找男女兩性在權力與愛情之間,更加深沉的新平衡。
〈失去雙手的女人〉是最驚悚的一篇。因為繼母的嫉妒和要求,爸爸親手把女兒的雙手砍斷,將她遺棄在森林中自生自滅。知念指出很多國家都有這個故事。他採用的是日本版。各種版本略有不同,唆使者通常是女性(母親、繼母、姐妹、嫂嫂),執行的通常是父親,也有的是魔鬼。這個故事的普遍,代表它在集體潛意識中的重要性。女兒失去雙手後被流放。幾經艱難,創傷被自然的力量癒合了(河水)。自然和水,代表女性力量。只有女性內在特質可以治癒女性的創傷。而已被治癒的女性,可以讓男性(丈夫)覺醒。和男性童話相比,這個故事清楚地呈現女性創傷與力量的來源。
 
不同的故事,適合不同的讀者。知念在結語裡說,男性與女性童話是互為補充的。他認為男性的四個人生任務分別是:「告別英雄」、「尊重女性特質,顛覆社會對女性的貶抑」、「跟隨精神兄弟往前行」(重新發揮創造力),以及「神聖的重新結合」。對應來說,女性的任務是:「作為反抗魔怪的女人」、「推翻壓迫女性的社會傳統」、「狂野姐妹共舞」(也是重新發揮創造力),以及「也是重新結合,但強調要喚醒世界」。他認為有了這樣的認知,讀者能更深入地了解每個童話內在的、深層的、真正的意涵。
但是故事一定要這樣看嗎?我喜歡榮格派大師,馮・法蘭茲的說法:「無論再怎麼對童話詳加解釋,都無法勝過童話本身」。她也說:「在童話中絕對找不出唯一對策」(均引自《童話心理學》,河合隼雄,33頁、118頁)。我一方面佩服知念對童話又廣又深的了解,也同意他在隱喻上的分析。但是既然我們說的是潛意識,它就會用一種幽微的方式,在個人有意識的知覺與想像之外,影響我們的想法與感受。因此,閱讀知念的分析,和閱讀故事本身,是一體的兩面,同等的重要。
 
本書終極的目的,是透過精采的童話故事與分析,來「喚醒世界,解放性別」。但是讓我們暫且拋開隱喻,回到意識的世界──喚醒了世界之後,我們的下一步是什麼?《喚醒世界》兩次提到維吉尼亞・吳爾芙的《自己的房間》。吳爾芙說:「一個女性想要寫小說,要有錢和一個自己的房間。」有一些錢,和一個自己的房間,代表自主。喚醒了世界,解放了性別之後,下一步應該就是追求心理的自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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