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九日,臺北大雨,國家圖書館地下一樓的演講廳卻有川流不息的人潮;大家不畏風雨,就是要來聽「宮西達也──圖畫書中的美好世界」講座。滿滿的聽眾,讓演講廳顯得很擠、卻很溫暖。
穿著一襲深藍色唐裝、搭配牛仔褲的主講者宮西達也先生,散發著魅力,以生動的說演方式,帶大家歡樂欣賞《有!》(《はい》)、《便便》(《うんこ》)、《ㄋㄟㄋㄟ》、《我贊成》、《超神奇牙膏》、《甲龍寶寶》、《好餓的小蛇》(《はらぺこヘビくん》)、《媽媽,看我》(《まま みてて》)、《你看起來很好吃》等許多精采繪本。
這些故事說演出動了不同的道具,除了紙製的牙刷、牙膏等,還有宮西達也大阪粉絲親手縫製的ㄋㄟㄋㄟ,以及霸王龍和小甲龍玩偶。最令臺下驚呼連連的,是宮西先生還邀請本土兒童文學界大老鄭明進老師上臺,參與《ㄋㄟㄋㄟ》一書的即興演出,簡直轟動了全場。
‧趣味故事背後藏有深沉思考
然而,這些故事除了讓大家笑聲連連,更藏有深沉的思考。宮西先生就提到,他在東京有個工作室,每當搭乘山手線的電車,他總是看到乘客一坐下來,就開始滑手機。一次,他的座位對面坐著一對母女,母親不停滑手機,小女孩不斷叫著「媽媽!」「媽媽!」「媽媽,看我!」母親卻變了臉色,很不高興地對她大吼,隨即低頭繼續沉迷於手機世界。宮西先生說:「孩子的成長隨時有變化,今天不會做的事,明天可能會做了,即使明天還不會做,卻可能在後天學會了。因此,只餵孩子吃奶,幫孩子換尿布的,稱不上『爸媽』,時時留心孩子成長變化的,才是真正的『爸媽』。」經由這樣的觀察與思考,他創作了《媽媽,看我》這本書。
又如《ㄋㄟㄋㄟ》一書,宮西先生曾到日本的小學與五年級的孩子分享。當他要開始念故事時,前排有個小男孩竟說:「叔叔,你好色喔。」宮西認為,覺得ㄋㄟㄋㄟ很色的人才真的很色,因為即使喝牛奶長大的人,出生時,醫生一定會請媽媽餵初乳;初乳含有許多抗體,是讓嬰兒具有免疫力而健康成長的重要元素,因此,ㄋㄟㄋㄟ是極為美妙、極為美好的。
至於《我贊成》該繪本呈現出「我贊成」這句話的魔力。宮西先生說:「中國人有中國人的文化,日本人有日本人的文化,各個國家文化皆不相同,若能說出『我贊成』,便能化解歧異,將所有人的想法凝聚在一起,變成一致的。」這本書正表達出「我贊成」這美麗字眼的力量。
‧一本繪本如何成形?
對粉絲而言,往往很想得知自已喜愛的繪本如何「生」出來。宮西先生特別公開了創作的草圖,為大家解說道:創作時,他通常先有主題,假使書稿為出版社所邀約,他會先與編輯碰面,就該書談個五分鐘左右,接著便天南地北閒聊;因為閒聊正是一種創作者與編輯磨合的方式。
接下來的階段便是設定角色,然後藉情節串起整個故事;過程中他會在回收紙的背面畫出很潦草的草圖,同時生成文字與圖像,再製作出能翻頁的樣書,交給編輯審閱。
宮西達也同時向大家介紹目前他正在進行的工作,包括「死神」系列的繪本、《帥氣小黑來報到》的系列續集,還有《超神奇糖果鋪》系列第三本、《翹課的老鼠》系列第三本等。
他還提到,自己不只稿約滿滿,每年有數百場演講及說故事活動,還正著手進行《你看起來很好吃》續集的動畫劇本寫作,亦有電視節目的邀約,並參與教科書的撰寫工作,像《翹課的老鼠》便刊載於日本小學二年級的國語教科書上。
‧宮西達也的另外一面
講座的另一個高潮,是宮西先生大學時的同窗好友陳榮明先生上臺分享;陳榮明先生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找出他們大學時期照片,製作成投影片。
當大家看到宮西先生年輕時的造型:留著瀏海和及肩長髮,戴著粗框大眼鏡,全都忍不住發出大叫。
陳榮明透露,宮西在大學時就很愛搞笑,而且一天到晚玩不停,即使考試前夕也一樣。他看不過去,將宮西和其他玩在一起的同學叫到家裡念書,沒想到,這群人到了晚上十一、二點,依舊只顧笑鬧,他生氣了,大吼著:「你們幾個,可不可以一年一次給我認真點!」
陳榮明講到這裡,幽默的宮西先生馬上接口說:「我現在這麼認真都是因為榮明的關係。」
宮西先生則記得,愛吃餃子的自己由於沒錢,無法想吃就吃。但陳榮明會包蘿蔔餡的餃子請幾個好友享用。而他現在有辦法做一點料理,也是陳榮明教的。
回憶往事中,兩人的深厚的友情表露無遺。
照片當中有張是宮西邀請陳榮明到故鄉去遊玩時所拍攝:畫面上有宮西一家人,包括宮西先生的爸媽、弟弟,與陳榮明和同行的同學;他們呈一排站在宮西宅邸前。
陳榮明回憶到,宮西的父親是一般上班族,但他們去玩時,宮西全程招待付費,一直到他們要回去,到了車站,宮西苦著臉說:「你們得自己買車票,因為我的錢都花光了。」陳榮明因這個不算富裕的家庭如此盡情款待他們,一直感動到現在。
陳榮明還看著這張照片說:「宮西很像他的爸爸。」此時,宮西先生完全換了一個模樣,靜靜說著:「我的父親已於十年前去世……我的確很像我的父親,不論長相或身材。他是個風趣的爸爸,這讓我深感父母真的很重要,所以我當了爸爸後,便拚命模仿他教育小孩的方式。」當聽眾好奇地詢問照片中的舊宅還在嗎?宮西先生回答:「去年賣掉了,因為蓋了新房子接媽媽過來住。」
這些真情的對談,讓現場的氣氛完全改變,一片鴉雀無聲,靜靜的,卻暖暖的。
‧傳達自己想傳達的
隨後是聽眾提問的時間。宮西先生藉由回答,說出自己小時候其實有不少夢想,例如想當畫家;想當奧林匹克選手;在父親蓋房子時,由於認為假使他變成建築師,就可以省很多錢,因此想當建築師。然而,愛畫畫的興趣終究壓過一切,帶他走上繪本創作之路。他覺得本身自我主張強,繪本正好可用來傳達自己想傳達的東西,例如他認為很重要的「愛」,以及「互相體諒、溫柔對待的心情」。至於有沒有教育性,則不在他考量的範圍內。
他的創作泉源來自小時候充分玩耍的體驗,例如他喜歡到河裡游泳,喜歡散步,喜歡抓昆蟲,以致接觸到大自然的不同樣態,並有許多驚奇、感動。另有一個創作來源則是與人互動,接觸到形形色色的人們,便能得到許多不同的刺激。
對於粉絲很喜歡的「霸王龍系列」。宮西先生說,之所以選擇恐龍當主角,並非特別喜愛恐龍,而是若以大人和小孩角色做對比,大人往往擁有金錢、權力,孩子則什麼都沒有,而最能代表擁有金錢、權力的最有力象徵,他認為非恐龍莫屬,至於剛出生的小甲龍,是兩手空空、什麼都沒有的孩子最佳的代表。
此系列書的結尾往往飄散著淡淡的哀愁。宮西先生解釋說:「繪本若不具真實性便無法感動人。假使結尾霸王龍與小甲龍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那就太過完美,無法使人信服,也無法帶來感動。」
‧令人泛淚的往事
提問時間的最後,宮西先生娓娓道出一個感人的故事:他開始創作繪本時,到處碰壁,最後終於有一家兒童出版─社福祿貝爾館,錄用了他的作品。福祿貝爾館就是出版紅豆麵包超人的出版社,他的合作編輯,卻在紅豆麵包超人要製作成動畫時提出辭呈,因為這位編輯想做的工作是編書,而非跨足動畫領域。離職後,這位編輯成立一家名為「小島」的小出版社,持續向宮西邀稿,由此,宮西漸漸闖出名號,成了暢銷作家,邀約不斷,也將小島出版社及提攜他的編輯忘了。直到有一天,宮西先生收到一張這位編輯寄來的明信片,上頭寫到他正在住院。
訝異的宮西先生帶著一疊自己的作品趕往醫院。當時,老編輯躺在無菌室內,臉上戴著氧氣罩,身邊沒有護士也沒有家人陪伴。宮西先生想喚醒他,但看他睡得很熟,最後決定將書放在床邊,悄悄離去。而隔天,老編輯便去世了。宮西說著這段往事,面容沉靜,在場的許多聽眾則早已眼角泛淚。
這場講座中,粉絲們透過宮西達也的書而感動,也透過宮西達也的生命故事而感動。這分感動或許會被許多人帶著走,讓他們在實際人生中,更深切地體會到宮西先生最為看重的「愛」,以及「互相體諒、溫柔對待的心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