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小魷魚誕生之地
三月的第一個週末,再度來到睽違兩年的高雄,心中頗為激動。此次我不再單槍匹馬,與我同行的有天衛的沙總監和陳社長,他們也想看看小魷魚誕生的地方。
對於高雄,我原本是陌生的,這些年來長居於英國,對臺灣的鄉鎮也就更疏離了,要不是為了寫「代號:小魷魚」這本書,或許沒有機會重新去認識南臺灣這個城市呢!
說起來,這都得感謝我的英國鄰居,一個八十八歲的老先生。
兩年多以前的一個夏天,我在鄰居家喝茶。他是個八十歲的老先生,有一個美麗的花園,整天在花園裡挖挖種種的。當我們在欣賞花兒時,他突然提起臺灣的遠洋漁業。
他說在南大西洋的阿根廷海域上,有一支陣容相當龐大的臺灣魷釣船,把南大西洋的夜照耀的光耀明亮,宛如一座海上不夜城。他說話的語調相當興奮,描述得非常生動。我問他何以如此清楚,他說他有個友人才去過福克蘭群島,親眼目睹臺灣漁船的作業情形。他接著話鋒一轉,要我告訴他關於臺灣的遠洋漁船。
當時的我臉色發紅,口齒結巴,以低的只有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說,「對不起,我知道的並不比你多。」回家後,我直奔電腦桌,在電腦上搜尋了一整個晚上。 對臺灣遠洋漁業了解的越多,心中的欣喜與慚愧就越深。我既為臺灣遠洋漁船為傲,也為自己的無知羞愧。
老先生說的沒錯,臺灣的遠洋漁船確實值得驕傲,在沒有政府的保護下,憑著膽識、優良的設備和不怕艱困的精神,遠赴各個水域,難怪有人說,只要有水的地方就可以看得到臺灣的漁船。可惜,這樣的事我竟然毫無所聞,我為自己的孤漏寡聞感到羞愧。我的朋友中有不少來自南臺灣的漁港,他們應該很熟悉兒時的成長背景才是,為何沒聽他們提起呢?
進一步打探後,令我驚訝不已,原來他們也不知道。一個朋友說,他家是魚民,可是從小父母只要他用功讀書,從不許他過問捕魚的事。他對於自己的無知也感到羞愧。
臺灣的遠洋漁業如此壯麗,卻連來自漁港裡的人也不了解,更遑論都市裡的人了,於是興起了書寫「代號:小魷魚」這本書的念頭。
兩年前,一樣是春暖花開的三月,我南下高雄前鎮漁港。當我看到如戰艦般的漁船時,我傻了眼。我從來都不知道遠洋漁船可以如此壯大,如此美麗。我在漁港看了又看,心裡澎湃不已。
那一艘艘停在港邊的漁船,雖然在整修中,卻依然美麗,為臺灣的遠洋漁船寫下壯麗的詩篇。我想像著它們在大海中乘風破浪,想像著它們在狂風巨浪中堅挺奮戰,想像它們在魚群中打撈豐收。我多麼希望能登上船,一親芳澤,隨著它倘佯在大海的懷抱中。 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為習俗上女人是不允許上船的,據說會帶來壞的兆頭。而且我並不認識任何從事遠洋漁業的人,誰會讓我上船呢?
我在漁港徘徊,見到人就問。我碰到了修船的技工,他們告訴我修船的點滴,我也遇到了船東,他們告訴我捕捉的情況,我還遇到了在漁港玩耍的孩子,他們告訴我釣到了幾尾小魚。他們說的都很有趣,但那不是我想要的,我想知道臺灣遠洋漁業的發展史。
有人於是說,去找張叔彬先生,他是魷釣公會的總幹事,他什麼都知道。
我知道這是一個好線索,但我不認識張叔彬先生,也沒有約定,冒然前去,太唐突了。我不是一個冒失的人,但心裡有個聲音一直在催促著我,去拜訪他,去找張叔彬先生。我的禮貌敵不過求知的欲望,我頂著南灣的大太陽走入魷魚公會的辦公室。
張叔彬先生得知我的目的,非常客氣地說,「我願意接受你的採訪,但我現在有事,你明天早上再來。」
我興奮極了,像飛一般的離開海洋局,搭著公車,過了海底隧道,在旗津品嘗高雄的海鮮,然後登上旗后炮臺,看著夕陽將海面染成一片金黃,才搭渡輪回到市區。
第二天,我依約前往,張叔彬先生就像個歷史老師,詳細而有趣地為我上了一堂臺灣遠洋漁業史;還送我兩卷魷釣船和秋刀魚的海上作業影片。我渴切想知道的漁船設備,張先生也詳加描述,說著說著,他彷彿想起什麼似的,轉身打了個電話,然後跟我說:「明天有個國際漁業團體要來參觀,海洋局安排了一系列活動,包括參觀漁船,我剛才跟他們說了,我有個朋友也要去,你明天八點鐘能來嗎?」
我興奮地張著大嘴,不停地點著頭說:「當然可以,當然可以。」
隔天在海洋局專業人員的解說下我參觀了魷魚博物館、鮪魚博物館,還登上了遠洋魷釣船。船上的設備不但先進,還舒適,兩人一間的宿舍絕不比陸地上的套房差,還有衛星導航、求救設施、通訓系統等等,不僅我看得目瞪口呆,連日本團員都讚不絕口。
有了張叔彬先生的幫助,我找到了所需的寫作資料。回英國後,我將自己融入小魷魚的世界中,歷經兩年,小魷魚終魚得以跟讀者見面了。為了表達對張先生的感謝,上星期我們特意前往高雄,親自將書送給他。
這次南下高雄,再度回到小魷魚誕生之地,興奮之情尤甚兩年前。張叔彬先生風采依舊,侃侃而談兩年來的魷釣發展,還慨然答應為我寫篇推薦文章,心中感激不已。沙總監望著停在港邊的漁船,心有所感地說:「親眼所見,更能體會你在書中的描述,真不容易。」
最令我開心的是,在高雄期間,遇到許多喜歡「代號:小魷魚」這本書的讀者。有一位媽媽說,當她讀到小魷魚和大白鯊分手時感動得哭了;還有一位讀者說,小魷魚和媽媽分別的那一幕也讓她的眼淚流了下來。這樣的感動,對我來說是最大的鼓勵。
高雄的五餅二魚書店老版,很阿沙力地向我承諾,將在一年內賣出一千五百本,以做為我下次回臺的機票費用,這樣的熱情讓我感到好溫暖。不管五餅二魚是否能賣出一千五百本,明年我一定要再回來,回到高雄,與愛護我的大、小朋友相見。我也默默地告訴自己,為了這群可愛的人,我要更努力,寫出更多、更感人的書來。 每次回到臺灣,我總是馬不停蹄地四處奔波,和孩子們、家長們一起分享我的創作歷程。旅程雖然辛苦,卻讓我在離開臺灣時,涵養了更多能量,得到更多養份,沒有臺灣的滋養,就沒有今日的我,和這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