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喚醒世界》內文試閱：2戰士之妻：重獲權力

2戰士之妻：重獲權力
（美國蒂瓦．普韋布洛部落的童話）

很久以前，有一個女人和她丈夫生活在部落裡。女人的父親是部落的酋長，丈夫是戰士，名叫藍鷹。有一天，藍鷹和他最要好的朋友紅鷹去參加一場出征行動。
途中，紅鷹說：「你把妻子獨自留在家裡，我敢打賭她今晚就會和另一個男人睡覺。」
藍鷹搖搖頭：「我妻子非常忠貞，我對她完全放心。」
紅鷹是個單身漢，他哈哈大笑說：「我可以和你打賭，今晚我就可以跟你妻子睡覺。」
藍鷹氣憤地說：「你胡說！」
紅鷹自信滿滿地說：「我用我所有的財物作賭注，今天晚上我就和你妻子睡覺。」
雖然極不情願，但藍鷹最終還是同意了這次打賭。兩個男人為此押上了馬匹、武器和衣物等他們擁有的一切物品。
紅鷹回到村莊，整天都在藍鷹妻子的身旁轉悠，笑臉相迎，百般挑逗，不過藍鷹的妻子完全不理他。
「她對藍鷹真的很忠貞。」紅鷹在心中盤算，一想到會失去所有的物品，不由得萬分揪心。最後，他求助一名老婦人，告訴她打賭的事，也許諾如果她願意幫助，將給予豐厚的酬謝。
紅鷹告訴老婦人：「你只要設法看見藍鷹妻子光著身子的模樣。我就可以告訴藍鷹，我和他的妻子睡過覺。」
老婦人同意了，立即朝藍鷹妻子居住的圓頂帳篷走去。她一瘸一跛地走，裝出疲憊不堪、孤苦可憐的模樣。藍鷹的妻子對她心生憐憫地說：「老奶奶，你看上去累壞了，快進來歇會兒吧！」
「謝謝你，」老婦人應道：「我走太遠了，今晚回不了家又沒地方過夜。」
「哦，是這樣啊，」藍鷹的妻子提出邀請說：「你可以在這裡歇息。」
當夜晚來臨，藍鷹的妻子給老婦人鋪上柔軟的毛皮和毯子。老婦人躺下來假裝睡著，卻暗中窺視脫衣睡覺的藍鷹妻子。見到她細心梳理著腹部一縷長長的金黃色體毛，將它打成辮子，纏在身上，繞了五圈。老婦人還看見她的後背有一塊胎記。
第二天早上，老婦人向藍鷹的妻子道謝，便急匆匆地趕到紅鷹那裡，將昨晚看到的情形全部告訴他。紅鷹高興地大笑，騎馬飛奔去見藍鷹。
「是我贏了，」紅鷹手舞足蹈地說：「昨夜我跟你的妻子睡了一覺。」
藍鷹不相信他的話，直到紅鷹講述了他妻子腹部的金黃色體毛和背部的胎記才啞口無言。
「說話算數，願賭服輸。」紅鷹繼續說：「把你的馬匹、裝備和你的全部財產都交給我吧！」
藍鷹一言不發和紅鷹回到村莊，交出自己所有的物品。
「你在做什麼？」妻子追問。但藍鷹一聲不吭，走到外面，將炊具、食物和錢裝進了動物毛皮做成的箱子裡，然後告訴妻子他打算沿河漂流，讓她一塊同行。他要妻子穿上最漂亮的衣服，進入皮箱裡。不料妻子進去之後，藍鷹立刻壓下箱蓋，捆牢皮箱，並運到河邊，將它扔進河裡。
藍鷹獨自一人回到村莊，左鄰右舍詢問他妻子到哪裡了，他拒不回答。又過了幾天，酋長掛念女兒，一再追問藍鷹有關女兒的下落。藍鷹就是不說，酋長便讓人挖了一個深深的、通往地下世界的洞穴，再將藍鷹扔進地洞裡。
與此同時，被困在皮箱裡的藍鷹妻子在河水中漂著。一個在河邊釣魚的男子看見了順流而下的皮箱，把它拉上岸。他打開箱蓋，藍鷹的妻子爬了出來，懇求與這個男子互換所穿的衣物，男子同意了。於是她女扮男裝，前往附近的一個村莊。
這時有一支外出征戰的小分隊即將出發，藍鷹的妻子加入他們的行列。路途中，這些年輕人開始議論起來。
「這個新來的人長著一副女人臉。」有人悄聲說。
「還有著一雙女人的手。」另一個人接著說。
第三個人也說：「我去套套話，試探一下，看他會不會真的是女人。」
當天晚上，這支小分隊停下宿營時，藍鷹的妻子在避開其他人的地方為自己搭了一頂帳篷。
「我是巫醫，」她解釋：「我需要為我們的攻擊保存能量。」
她向戰士們展示了自己擁有的聖器─一根雪白的老鷹羽毛，並且宣稱她的巫術神功取自太陽。
所有人都睡著後，一名戰士溜進藍鷹妻子的帳篷，詢問自己能否睡在這裡；她拒絕了。但戰士不肯離去，兩人只好分睡在帳篷裡的兩側。
夜半時分，這名年輕戰士伸手去摸藍鷹的妻子，但她始終保持著警覺狀態。
「你想幹什麼？」她質問。戰士立刻住手，但不一會兒他又動起手來。
藍鷹的妻子並沒有入睡，她喝斥道：「我討厭你用手摸我！」
年輕戰士只得放棄自己的企圖。第二天晚上，當小分隊宿營過夜時，另一名年輕人要求睡在藍鷹妻子的帳篷裡，也試圖觸碰她，但她根本就沒睡著，因此挫敗了他的意圖。此後每到晚上，總有一名戰士試圖實現自己的計畫，但始終不能得逞。最後，這支偷襲小分隊在接近敵方的領地上搭起帳篷。藍鷹的妻子讓所有戰士都待在帳篷裡，然後開始施展法力。
她取出巫術聖器，施展魔法，頃刻間消滅了所有的敵人。她發出戰鬥的呼聲，喚醒了小分隊的年輕戰士們，他們爭先恐後衝出帳篷，以為遭到了敵人的攻擊。
「我已經消滅所有的敵人了！」藍鷹的妻子大聲喊道：「我要衝過去收取他們的頭皮和武器。」
她躍上馬背，衝進敵人的營帳，隨後滿身披掛著戰利品回來。小分隊的戰士們非常震驚。
「天啊！」他們在心中念叨：「這是一位真正的男子漢，單槍匹馬就把敵人一掃而光。」
小分隊回到了自己的村莊，年輕的戰士們為藍鷹妻子的勇猛無敵高唱頌歌。部落酋長要為她舉行慶功宴，但她謝絕了。
「我要趕回自己的部落，不過我希望能很快回來。」她說。
酋長要派人陪同返鄉，但她只要求要一匹馬，酋長便送給她一匹駿馬。
藍鷹的妻子騎馬上路，往家趕去。一路上她仍然女扮男裝，途中遇到一群來自她部落的村民。
「有什麼新鮮事嗎？」她問。
他們告訴她紅鷹和藍鷹打賭的事，說紅鷹看見了藍鷹妻子身上的金黃色體毛和胎記。他們還告訴她，藍鷹已經殺了對他不忠的妻子，因此他的岳父，也就是部落酋長，把藍鷹扔進了一個深坑。
聽了村民們的講述，藍鷹的妻子明白了所發生的一切。
藍鷹的妻子回到村莊，向人們展示了她贏得的頭皮和武器。然後她脫下身上的戰士服裝，恢復了真實身分。
「藍鷹把我關進皮箱，再扔進河裡，因為他認為我對他不忠，事實上是他中了紅鷹的圈套。」藍鷹妻子當眾大聲說。
她向人們解釋，這圈套是紅鷹和那個老婦人合謀的。隨後她讓人釋放藍鷹。藍鷹被人用繩索從地坑裡拉了上來，他面色蒼白，身體虛弱，見到妻子時，趕緊朝她跑去，夫妻擁抱在一起。
隨後藍鷹的妻子向村民們喊道：「現在我們必須懲處紅鷹和那個老婦人！」
她下令讓村民押這兩人過來，綁在幾匹野馬後面，任由馬兒在泥地裡狂奔，直到兩人被拖死為止。
然後，部落舉辦了一個盛大的宴會，以慶賀藍鷹的妻子安然地歸來，同時表彰她的巨大勇氣。從此以後，她和丈夫一起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

女性主人公

這個美國原住民的故事與世界各地的其他故事相似。（1）故事開始集中描寫藍鷹和紅鷹，卻對這兩個男人的強調有些不協調，因為真正要講述的是藍鷹的妻子，她才是唯一具有重要變化的人物。女性的故事通常會先聚焦於男人，稍後才引出女性主人公。這種不協調具有象徵意義。在大多數文化中，女人的生活被認為應當以男人為中心，從青春期起，女孩就不得不這麼做。像《戰士之妻》這樣的女性童話故事則表明，女性走向成熟的任務是處理好自己的事情。

故事的衝突始於一場賭局：紅鷹戰士是否能夠和藍鷹戰士的妻子睡覺。在這場賭局中，兩個男人都把藍鷹的妻子當作性愛對象，正反映了在許多文化中，女性地位的低下。很明顯的特徵是，故事中的妻子始終沒名沒姓，唯有這兩個男人有自己的名字。當紅鷹宣稱自己已經和藍鷹的妻子睡過覺，藍鷹並沒有去問一下妻子發生了什麼事。他漠視妻子的陳述，恰如許多社會中，人們對待女性的態度。

負面的母親人物

當紅鷹無法引誘藍鷹的妻子時，他轉而求助一名老婦人，這名老婦人替他去偷窺藍鷹的妻子。這樣的負面形象角色常在青少年童話中見到，她往往以邪惡繼母的形象出現，例如在《灰姑娘》故事中；或者在《漢斯與葛麗特》（2）故事中，以邪惡巫婆的形象出現。這些邪惡的女性形象是作為負面人物的母親，象徵著母親所有令人厭惡的、惡意的、破壞性的行為，而做女兒的通常必須對這些行為加以抵制。在這個故事中，這名老婦人也可以解讀為戰士紅鷹的女性傾向，體現了他與其他人建立人際關係的扭曲能力，這對於一個受到訓練去廝殺，而不是去關愛的年輕戰士來說，並不奇怪。而且，這名老婦人起的是局外人的作用，扮演一個總要干涉他人事務的愛管閒事的女人。由此而論，這個形象提醒我們，女人不僅會受到男人的傷害和壓迫，也可能受到來自其他女人的傷害或壓迫。正如路易斯・艾肯鮑姆（Luise Eichenbaum）和蘇茜・奧巴赫（Susie Orbach）在《發生在女人之間》（Between Women ）所指的：認識這一事實，通常可以讓人保持清醒，同時也令人感到痛心。

藍鷹妻子的故事為老婦人的壞行為提供了解釋：紅鷹承諾給她優厚的報酬。老婦人這樣做可能是出於貪心，也可能是極度貧困。老年婦女經常處於困難窘迫的境地，在不敬重老年婦女、迷戀年輕女人的社會，尤其嚴重。

強大力量的標記

當藍鷹的妻子脫下衣服，上床睡覺時，老婦看到了她身上的兩處特徵─後背的一個胎記和腹部一縷長長的金黃色體毛。胎記在現實生活中十分普遍，童話故事裡也常拿來作為確認某個人物身分的方式，金黃色體毛卻不同尋常。它長在腹部，是子宮所在的位置，暗示著這可能象徵獨一無二的女性能力─生兒育女。腹部的位置還暗示著與胎兒臍帶相平行的位置，而臍帶正是每個人與母親的最初聯繫。因此這縷金黃色體毛喻指由母親一方傳給孩子，尤其是傳給女兒的傳統和智慧。由於蒂瓦・普韋布洛（Tiwa Pueblo）部落印第安人的文化是母系文化，要從母親一方而不是父親一方追溯血統。所以這個故事自然涉及母系傳統。令人驚訝的是，母系一方竟顯得如此弱勢。其中一個原因可能在於，與西方的接觸引發了美國原住民文化中的急劇變化。（3）隨著白人殖民者入侵，迫使許多印第安部落接受戰士文化，結果使女性的地位急劇衰退。男性戰士和他們的戰鬥裝備變得至關重要，在有些部落裡，女性的作用甚至很快就不及剽悍的戰馬了。

雖然這個故事喻指母系傳統，但它並沒有提及任何子女。這是有關女性故事的一個特點，更特別的是，在各種文化中，養育孩子都是女性生活中極其重要的部分。孩子之所以沒有在這些故事中出現，原因之一是母親通常都會掛念孩子，不需要更多的提醒，反而需要鼓勵她們去關注自己的發展─這正是女性童話故事所要闡述的。

就藍鷹妻子的金黃色體毛而言，它還隱含著另一個象徵意義。美國原住民部落的傳說中，腹部是神祕力量的源頭，而有些文化傳統也描述了從人的腹部可以發出能量，如印度文化和日本文化，就呼應了這一主題。這表明，那一縷金黃色毛髮象徵著一種超自然的力量之源，而金黃色對於美國原住民而言是非同尋常的顏色，也正好強調了這一點。

死亡與重獲新生

藍鷹把自己的全部財產交給紅鷹後，動手做了一個大皮箱，讓妻子躺進去，鎖起來，再扔進河裡。藍鷹似乎並不真想害死妻子，因為他做的皮箱防水，裡面還放了錢、食物和炊具，極可能是考慮到她上岸後的需要。儘管如此，被封閉在箱子裡無疑是死亡的象徵。妻子甚至穿上自己最漂亮的衣服，恰如要放進棺材裡的遺體。

妻子的象徵性死亡在一定意義上是許多女性在中年時期所體驗到的人生經歷。女性在年輕時會作為妻子和母親，承擔傳統的角色，到了中年，卻發現自己瀕臨崩潰。可能因丈夫有婚外情，或因孩子離家後的空虛而感到惶惶不安。更年期現象也象徵著一種身體機能的死亡─生育能力的喪失。或是一個女性將大部分精力都投到事業中，直到觸及眾所周知、臭名昭彰的「玻璃天花板」（4）。遭遇這種現象通常會摧毀她對於制度的信念，扼殺她的希望和夢想。正如這個故事生動表明的，這些死亡般的經歷令人痛苦。人們很容易想像這個女人躺在皮箱裡，隨著河水漂流時，感受到的迷茫、恐懼、憤怒和遭到背叛的絕望。

妻子在河裡漂流，直到被人救上岸，這情景令人聯想到摩西的故事，他同樣被遺棄在河中，之後幸運獲救。在民間傳說中，通常是男嬰被遺棄，後來成為了不起的英雄；而《戰士之妻》逆轉性別，強調卓越偉大和領袖風範並非男人的專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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