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星雲集的「臺灣原創圖畫書的實力」座談會實錄Part 2(2010/2/10)
眾星雲集的「臺灣原創圖畫書的實力」座談會實錄(part 2)
接下來是前小魯文化藝術總監,現在轉型為圖畫書插畫家的陳美燕女士,和我們分享從編輯轉型為插畫家的心境轉變:
臺灣的原創非常強,精緻的文化一定深耕在開放的、祥和的、自由的、富裕的土地上,過去臺灣幾十年已是這樣的社會,不但如此,臺灣更融入多元的文化,像是荷蘭文化、日本文化、閩南文化、客家、原住民的文化、甚至於是來自中國大陸儒家文化,再加上現在的新住民、更拜媒體、電腦之賜,從四面八方、從世界各地湧入的文化、所有薈萃在這塊土地之上,於是造成臺灣蓬勃的生命力,這股生命力可以從臺灣各大街小巷的商店上,生活日用品中看得到、感受的到。
臺灣從事創意的人口數量相當龐大,出版事業也是其中一環。我曾是小魯的出版編輯,當時不是電腦普及的時代,也不是繪本普及時代,因工作關係接觸到許多國內優秀的插畫家,他們是一群有理想、有創意、有高超繪畫技巧的繪者。但他們面臨的卻是臺灣這樣一個有限的閱讀人口,而出版事業經營不利的局面下,他們所能獲得的酬勞也相對有限。為了填飽肚皮,他們不停的接稿,為文字配插圖,談不上理想也談不上興趣。
我曾經看過兩個例子,一個畫者日以繼夜的趕圖,因此累倒,只得進醫院掛點滴補充體力,然後再回家繼續趕稿,如此家裡、醫院兩頭跑。第二個資深畫者則是感嘆地對我說,他已經把畫畫死了,繪畫原本是他最愛的,可是如今,對他而言已形同嚼蠟。當然也有較為幸運的畫者,知名度高、稿酬可能也較厚,因此他們可以用一年中的半年接稿工作、半年休息沉澱。
直到有一年,臺北舉辦國際書展,大會邀請了一位來自歐洲的國際知名女畫家舉辦座談會,我有幸參加。交流時有人詢問畫家一年可以完成幾本繪本?她回答:一年。問:如何支付生活所需?答:足夠了。問:用什麼方式創作繪本?答:每日散步,聽音樂、在咖啡館清靜的一角邊喝咖啡,邊構思。她的話讓我有很大的震撼和感觸。
把時間拉到電腦時代的來臨,一個圖像學習的時代,也就是繪本當道的時代。臺灣為了創意產業的需求,在各大學院校開立了許多創意設計的相關科系,為臺灣培養出許多創意人才,據我所知在臺東大學便有兒童文學及兒童藝術的研究中心。
個人也走在這時期,因為一個機緣,開始畫繪本,因為是初生之犢,就大膽採用水墨作畫,企圖打破「兒童的世界應該是彩色」的迷思,曾經被質疑可能會不受市場歡迎,但書出版後,也頗受歡迎。我也得到莫大的鼓勵。此外我還面臨了一種難題:就是如何把已經完美無瑕,甚至一篇雋永的文字(例如林良先生、任溶溶先生、哲也先生的文字)改成繪本。弄不好會變成畫蛇添足的結果,我要如何為圖找到立足之地,並且不會成為文字的傀儡呢?這是一個難題(因為一本好的繪本,文與圖理當各自表現不同效果,兩者相輔相乘無可取代)
而一個繪者如何要提升製作繪本的能力? 第一:繪本的重點不在繪圖技巧,而在編輯(創意),必須視自己為一個導演,如何將一個主題作邏輯性、有層次、有分鏡、有起承轉合以及流暢度的結構表現出來。第二是視野要寬,包括人文和美學修養視野。文化或藝術的提升絕不是單一性的東西,必須經過長時間的從比如音樂、戲劇、電影、文字、建築各種不同領域的東西中,接收養分,然後沉澱,才能提煉出屬於自己特有的東西。第三是做一個生活的體悟者,在流水帳的生活中尋找好的繪本題材。對於生活要有深度的覺察和體悟能力。才能做出有深度而細膩的作品出來。
第四要保持好奇心,接受新觀念,勇於創新,絕對不要墨守成規。面對新的繪本主題時,把自己放空,有時也可嘗試新的手法新的冒險,開發所有的可能性,如此才能為自己找到源源不斷的樂趣。第五是要讓自己對作品保持一定的新鮮度,方法是時時回到創意的原點,以避免逐漸迷失,走入死胡同。第六是讓自己成為繪本的玩家,有放鬆的生活態度。「玩」得高興、把自己「玩」的快樂過癮的作品,就應該是好作品。如此才能讓作品散發出生命力,是回饋給自己最好的禮物。記住:千萬不要讓生活留白,不要讓自己畫死了,生活要放鬆,靈感才會來。
我的結論就是繪者不要再有藉口了,要放眼世界,因為世界的舞臺就在你面前,如何和臺上的高手一爭高下,就看你的本事。你也可以成為一年只畫一本繪本,享受優雅生活的繪本畫家。
我的新作品《什麼都不怕》是用版畫的方式來創作,故事講一個「什麼都不怕」的「咚布巴」,在世俗的眼光裡他也許他是個傻瓜,但是看了文哲的文字之後就會了解,他其實是個智者。而文字也限制了咚布巴是個醜醜的、很溫柔又慈悲的人,如何創造出一個智慧卻又憨厚的主角就是我的一大挑戰。另外就是鬼的造型,我小時候想像的鬼是有點半透明、像變形蟲一樣,因為要給小朋友看,就把他們畫的比較可愛,像一群饞鬼。而士兵到咚布巴家的場景,我則是想到了文革時代抄家的景像,整個家像鏡片一樣四分五裂。下一張白雲襯托著對話框則是想表現歲月悠悠,咚布巴一直對旁人默默付出。而咚布巴從懸崖上掉下來的場景,我覺得直接畫一個高高的懸崖感覺很枯燥,我想強調的是一個什麼都不怕的人,掉下懸崖時的表情和肢體語言,咚布巴一邊掉還一邊笑,應該是很享受、肢體很放鬆的狀態,然後旁邊再點綴一些懸崖的場景。最後我想強調的是,這本書不要僅限於是兒童看的書,而是在場所有人都可以用的上、受益的書,包括我在內,謝謝大家。
而特地從日本回來,並且今天擔任起新生代圖畫書創作家代表的許書寧女士則是, 和我們分享她創作的經驗:
前面聽了許多精采的演講,都是我小時候在書上看到的人,真的是讓我覺得非常幸運非常感動。今天我想和大家分享的是我在日本學習繪本的過程,以及出版《愛蓋章的國王》的經驗。我在日本念一所設計學校裡的視覺藝術學科繪本組,我和同學們常常一下課就去逛隔壁的紀伊國屋,書店裡有一個很齊全的兒童文學繪本書區,我的日本同學們常常看到封面,就會非常興奮地說:「好懷念!這是我小時候看過的書!」,像是《古利與古拉》、《第一次上街買東西》,都是日本原創圖畫書。這時她們就會反問我:「那你小時候看過什麼書?」這讓我很困擾,我小時候似乎還沒有「繪本」的概念,念的大部分是兒童文學。而到了日本學繪本之後,我才對繪本有了認識,更發現它並不僅局限於兒童看的書。像我曾經受邀參加一個繪本展覽企劃,擔任故事的配音員,整個空間布置配合聲音,讓人就像走進了書裡,和主角作朋友。或是有一次我在大阪的阪急百貨的櫥窗上,看見他們把《野薔薇村的故事》作成一系列的擺設,裡面的小老鼠還會走動,走完整個櫥窗也像是看完了一本書。讓我覺得日本對繪本的思考模式已經成熟到可以跳脫書本的形式,能夠更活潑。而他們對書本的態度和敬重也讓我很佩服,甚至有個觀念是看書前要先洗手,讓我很感動。
我在學校第一年就是學習各種繪畫技法,選出自己最得心應手的媒材,二年級再做畢業製作。在我構思內容的時候,就想起小時候去故宮參觀,看到乾隆老是愛在人家的書畫上蓋印章,因此有了靈感。一開始我用的是油性的彩色鉛筆,用厚塗來呈現質感。故事就是一個愛蓋章的國王,蓋滿了王宮裡所有的東西,直到沒有地方可以讓他在蓋章,有一天他就消失了,最後出現在北極,在排隊的企鵝肚子上蓋印章。
但是回臺灣和上堤文化編輯討論出版時,發現彩色鉛筆還是太淡了,於是全部改用壓克力顏料重畫,顏色濃烈許多,結尾也改成國王接到大家的抗議,才省悟過來,最後開了一家免費的印章店,皆大歡喜。
又過了五六年之後,有一次我在貓頭鷹手繪圖畫書的評選上遇到沙總編,兩人很高興了談成再次出版的計畫,我卻發現我弄丟了原稿,因為前一個版本也還有自己不滿意的地方,於是決定全部重畫,也是《愛蓋章的國王》第三個版本。依舊使用壓克力顏料,但是我發現在人生每個階段畫的畫都會不一樣,就算你想回頭,也已經沒有辦法了。在新版本我的進步是更懂得如何去搭配色彩,也選擇讓背景留白,讓畫面感覺上沒那麼吵雜。而不變的是我保留了前書中「玩」的元素,書裡的人物會前後呼應,還有皇帝身邊的小老鼠,隨著故事發展,也有屬於牠自己的故事。
今天很高興跟大家分享這一本書三個階段的經驗,一個從國小開始醞釀的點子,到最後有機會開花結果。一本書的成熟期可以很長,也不知道靈感何時會來,我真的鼓勵大家要隨時仔細聽、仔細想,把所有東西放在心裡,有一天必能開花結果的,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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